第十章转念余韵
要镇江李氏做的,原本只有两条,一条是斩草除根,满门被杀。这是当李氏选择顽抗时的结果,苏翎的骑兵们不会对此有任何犹豫。当然这仅限于成年男子,犹如当今大明朝一样,女人与奴仆是不算在人口数之内的。李氏在堡中不过一父三子,十几个正妻小妾,再加上几门依附在门下的几户远亲,孙辈的也不过七八人,总数在五十左右,余下的则是百多家仆。那未曾露面的二百家丁,此时都散布在堡中各自家里,作为堡内防御的一部分,大约是李家也不想白白养这么多人,这些人不过是半农半兵的角色,那二百家丁除了二十多人在李家内宅负责守夜,其余都还佃种着李家的农田,这会儿虽得知堡中出现变故,却未得听见召唤的声响,兀自躲在家中做无视状。这另一条,苏翎原本便打定主意就这么处理。将李家全部人口都迁往千山堡的屯田新村,去与乔一奇等人做邻居。至于这些养尊处优一辈子的李家老小是否能与那些武官一样,耐得住艰苦的劳作,便是另一回事了。

当然经苏翎中途产生新的念头,这李家的命运便在李老头不经意的一句话中再次转了方向,是祸是福,唯有李家后人方能评判。

那一刻首先做的,便是将所有李家大院的人全部召集在一起。一百多骑兵除了留在四门封住出口外,其余的都已聚集在李家大宅,将前后门一封,也怪类似李家这一类的大户过于小心,这院墙修得高高的,等闲宵小自然是进不来了,但却让几名见机不对的家丁想翻墙而逃,却摔下来砸坏了不少花花草草,让闻声赶来的几个骑兵手起刀落,当场格杀,鲜血溅得满墙都是。这样一来,再无人敢作非分之想,乖乖地听从吩咐。

接下来是千山堡的老规矩了,有了宽甸五堡的经验,处理起来便显得分外熟练。管家被叫出来,按着身契各个点名,将奴仆们另分一处,这样大院里便一边是五十多人的李家直系,一边是百多人的家仆女婢。然后便不用苏翎多说了,祝浩站出来,当着所有人的面,烧毁身契,那些给予奴仆们自由平民身份的话被祝浩说得是有情有理,比苏翎那一番干巴巴的述说要简单的多,也更有效。家仆中有些还处于迷糊状态的人很快便明白了李家的处境,看着李家主人站在一堆象离开水池的鱼,这心里的盘算便快了不少。眼见着进展顺利,苏翎的这项消除奴仆的强制手段却在李家这里第一次受到挫折。

先是几名年纪四五十岁的老仆表示不愿意离开李家,情愿与李家主人同生共死,接着是十几个模样俊俏的丫头,也不愿意离开那些夫人、太太们,这些人都是李家世代家养的奴仆,说不清都有几代,自小便受主人遮护,就算给他们自由,也无处可去,至于分田么,让那些自小便陪在夫人小姐深闺之中的丫头如何耕种?另外,还有十几个小丫头,年纪不过十四五,看着便还是一副未**的模样,都是李家买来没几年的,连自己家在哪儿都说不清楚,这又如何能有主意?这让苏翎一时难以决断,在宽甸五堡时远没这样的问题。不过,那些大户与李家相比,那个大字怕是说的令人脸红,也唯有李家这样世代相传的大户才有着这般大的庄子,才有世代蓄养的奴仆,那些没有尝过平民百姓生活的家生奴仆,如何能知道何谓自由之身?况且,这平民小户人家,一遇到灾荒年景,还抢着将自家孩子送到李家,为得不过是几石粮食。在李家的奴仆之中,也分得个三六九等,如适才那些丫头,每月的打赏、月例,都快赶上小户人家半年的收入,这些人又怎么舍得?

麻烦归麻烦,对与苏翎等这些从千山堡走出来的人,解决不了的便是一刀,自古便没有刀锋下还能残留的性命。既然好说不愿,便就强从。苏翎只将那几名年纪大的留在李家,十几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则全部送给陈芷云管教,至于另外十几个丫头,在事后则被送往宽甸堡,先让她们从干活换吃食开始,体验劳作的过程,然后再逐步让其明白凭自己一双手也能换取另一种过日子的方式。至于其中仍然有几人不愿过得那般辛苦,情愿去大户人家做贴身丫鬟的,在饿了几天后,也不得不放下那份心思,去做任何能换取吃食的工作。这是后话,略略一提。

这件事让苏翎明白了作为奴仆的某种心思,尤其是这种在大户人家过了几代的仆从,但这并未影响到苏翎对此的态度,而仅仅是传令下去,在以后对付这类事情时,斩杀的范围,从直系血亲扩大到这种“忠心耿耿”之辈。

不过这一次,那几位老奴仍然靠着主人的庇护留得一命。苏翎将那老者单独带来,看其已略作平静之后,才开口说话。“你叫什么?”

“李亚良。”老者适才的半死不活,且按三个儿子的说法,该是病入膏肓,但苏翎这一刺激,反倒显出几分精神来。自古道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只要留得性命,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。年轻时的历练,终让李亚良显出几分斗志。或许心中暗自遐想,这李家也活该过这一关,不经风浪,这家财迟早会被那三个儿子败光。

“这里全都归我了。”苏翎一字一顿地说道“按道理说,我该杀了你们。”

李亚良一抖,竭力不显出害怕的神色。不管其瞎想什么,后院里几个逃跑的家丁被杀得干净利落,显然这些人手里,怕早就有数十条性命,那丝毫没有犹豫的动作,让人联想起屠夫操刀时的习以为常。再大的富裕之家,在这辽东,可没有什么依仗的。除非是如李成梁家族那般,本身便是杀出来的家业。

“不过。你既然愿意听我地吩咐。我就给你另一条出路。若做地好。你们李家一样可以大富大贵。”

“那李家地家人。”李亚良问道。

“他们会在一个安全地方。你放心。既然我说了安全。就不会杀他们。”苏翎语气尽量平缓。“但那里不会有白养着地人。你替我做事。我自然会给你酬劳。你家人地吃食。便从你地酬劳里扣除。办了好了。自然会有赏赐。若是不好”苏翎盯着李亚良。慢慢说道:“他们一个都跑不掉。不仅如此。你。还有... -->> 你。还有你那三个儿子。都不会活得太久。”

“是。小地明白。”李亚良算是彻底屈服。

这人一旦在危机时分不能做出决断。随后便只能步步屈服。生与死。在这里没有多大地界限。即便是李亚良这等大户之家。性命也是第一位地。至于说什么卧薪尝胆。那是天大地笑话。

苏翎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,看看左近,已没了那位机灵的参茶丫头,便又将茶盏放在桌上,继续说道:

“你们李家在辽东还有不少亲戚吧?”

“是的,金州、复州、海州、盖州都有一些。”李亚良更加紧张小心,未必这苏翎连这些亲戚也不放过?

“你听好了。努尔哈赤的兵马会在明年进犯辽东腹地。至于来了之后会做些什么,我就不必详述里了吧?”这是自然,辽东边墙传回的消息,努尔哈赤不光抢粮食,还抢人,带不走的一律烧毁。李亚良消息自然广泛,不会不知道。但说这个何意呢?

“我要你在一个月之内,将你们李家的这些亲戚全都走一遍,告诉他们上面说的。并且,你要说,你们李家打算年内便向办法迁居关内,在京城或是南京定居。”

这么做的意思,李亚良尚未想明白,不过这事出了,即便不用苏翎交代,这话怕也快成了事实,办起来自是简单轻松。

“我会派人跟着你去,顺便将你们李家的铺子都理一理。明白么?”

“是,明白。”李亚良答道。

“你下去吧。”苏翎结束了对李亚良的处置。

接下来上来的,便是李亚良的三个儿子。

“叫什么?”苏翎拖长了声音问道,那架势,让一旁的祝浩觉得像是一位县老爷问话。当然,苏翎桌上的茶,总算是斟满了。

“李沛皓、李沛轩、李沛鸿。”可惜这些名字了。

“你们的爹大约也跟你们说过了吧。”时间是留够了的。三人都点点头。

“你们也都做过几年生意,既然为我做事,这些不用就可惜了。你们想不想去京城?去南京?苏州?”

李家大少爷李沛浩尚未表现出异样,那李沛轩、李沛鸿却在惊吓之余,露出几分好奇来。

“我会拿一些银子出来,给你们做本钱。你们分别去京城、南京与苏州府,我给你们一成的份子,做好做坏,就看你们自己的了。”这一招可算是另类,刚杀了人家家丁,又夺了人家的家产,转眼便谈生意,也就是苏翎一念之间的转动,这事便成了事实。李家的内乱,让苏翎瞧出了空子。

“到时候,我会派人跟着你们。你们要拿出全部本事,生意做好了,我便让你们的老婆也过去。只要按我吩咐的做,你们李家仍然会大富大贵。若不然。。”苏翎没有说尽。

三人小声嘀咕了会儿,那李沛浩便问道:“可如何去呢?有多少本钱?”

“这个我做一部分,你们自己做一部分。凭你们李家的关系,这些还要你们多跑跑。你们先自己商量一下,不行便去请教你们的爹。稍后我便安排。下去吧。”

从辽东到关内,不仅要该户籍,还要路引批文。若是容易,辽东大户岂不是都迁入关内?其实不然,这一来关内稍好的地方都已被瓜分得一干二净,而来,辽东大户与关内的富豪之家一样,都舍不得那大片的土地,这在大明朝是唯一的财富象征,谁也不能免除。再说,辽东大户都与一定的官职相关,而这官职十有**就在辽东,家族观念上,也不允许离得太远。但如今苏翎所拥有的关系,尤其是在京城的那位,足以降低此事的难度。剩下的,就看这些李家的不肖子,如何发挥李家的优势了。但这优势在其办完之后,便彻底消失,正如传言中的那样,李家全体迁居了。

剩下的堡中百姓,便简单了。黄昏前各家各户各来一人,在晒场集中,将千山堡的规矩宣读一遍,令百姓自己决断,是留,是走,第二日见分晓。实际上几乎没有人离开,小户人家好不容易的有土地不会放弃,再说这房子,这家里的家什,哪一个不是多年积累,又能去哪儿?对土地的依附,是所有大明百姓都具有的共性。而几个想离开的人,出堡不久,便被射杀,且无人知晓。

两天后,两个管事带着二十名骑兵正式入主李家堡。名字依旧,但主人已换,而随着时间的增长,李家堡注定将从内部开始完全转变。而骑兵武官这一堂课算是圆满成功,返回宽甸堡后,武官们继续展开类似的行动,不断总结出一套完整的战术规则。

与此同时,在这个七月,另一批千山堡骑兵开始乔装迁入坎川岭那一带,术虎则也派出一股人马暗地里接近努尔哈赤的腹地,边缘一带的村落不是向千山堡移动,便是莫名其妙的被抢、被杀,但这规模,还不足以震动努尔哈赤。因为这位枭雄,正磨刀霍霍地瞧向另一个劫掠地点。

随后的日子里,李亚良带着几个人,开始他的旅程。三个儿子倒都没动身,但商议苏翎的指令,让三人花费了多个夜晚,为李家的将来细细打算。

不久,辽东都司河东的大部分地区都传言着努尔哈赤即将进犯的消息,尽管有人不信,那些大户人家却宁可信其有,不肯信其疑。东部的战火便这般在河西泛起波纹,让本就已是慌乱的情形,变得越发地糟糕。

宽甸堡的变化,终于引来关注,就在苏翎返回宽甸不久,就接到哨探回报,有一百多明军,向宽甸方向行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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